如何破解电动汽车地方保护？访长城汽车股份有限公司总裁王凤英

随着我国新能源汽车产业规模的逐步扩大，地方保护主义却依旧是产业发展之路上的拦路虎。工信部部长苗圩日前公开指出，不同形式的地方保护主义仍然存在，部分城市设置地方目录，导致消费者选择车型的空间大大压缩，造成了市场的割裂，抑制了发展的活力。

为何地方保护主义现象屡禁不止?地方补贴政策到底该如何调整?怎样才能从根本上杜绝这一现象?带着这些问题，本报记者近日采访了长城汽车股份有限公司总裁王凤英。

地方保护顽疾仍存

请问您如何评价我国新能源汽车产业的发展现况?

王凤英：我国新能源汽车产业从零起步，经过多年发展已取得了长足的进步。目前我国新能源汽车累计产销量已超过100万辆，且连续两年成为全球新能源汽车产销量第一大国。

从市场角度来看，我国新能源汽车产业体系已基本建立，创新能力持续提升。动力电池、驱动电机、整车平台产业链上下游全部贯通;动力电池出货量达到30Gwh，全球市场份额超过70%;本土产动力电池全套装备在部分企业实现应用。

尽管取得了一系列成绩，但现阶段产业发展的政策依赖度依然很高，整体处于市场化的初期阶段，相关企业在生产布局、研发投入、品牌和产品推广、销售服务等多环节都处于爬坡过坎、攻坚克难的关键时期。

与此同时，全球围绕新能源汽车发展制高点的竞争也日益激烈。面对跨国车企在技术积累、人力资本积累等方面的显著优势，我国新能源汽车产业和企业参与全球竞争，如同逆水行舟，不进则退。

在您看来，目前行业发展主要面临哪些阻碍?

王凤英：首先就是地方保护主义现象依然存在，使得国内新能源汽车大市场的优势无法发挥。部分地方政府为保护本地企业，另立地方“小目录”，制定地方“小法规”，为外地车企进入本地市场设置重重障碍, 地方补贴申领也呈现出标准不统一的情况。

能否举例谈一谈?

王凤英：例如一些地方政府以产品试验为由，设立地方目录，或以本地产品技术参数差异，制定成地方标准，造成外地产品上市时间限制和政策上出现厚此薄彼的现象，阻碍外地企业在当地推广新能源汽车;还有一些地方政府对外地新能源车企设置障碍，甚至有地方官员在与外地企业的商谈中明确表示如果不在当地设厂，就无法获得地方补贴;有些地方对新能源车牌照数量暗箱操作配额，让外地企业的产品有地方目录，但无牌照配额。

地方保护破坏了新能源汽车形成全国统一市场的进度，使得有竞争力的企业在区域市场竞争中被迫处于劣势，这种行为客观上保护了落后，扭曲了资源配置效率。

除此以外，您认为现有地方补贴政策还存在哪些问题?

王凤英：地方政府在购车环节提供现金补贴的弊病已日益显现，而政策的不连续性、不完善性也影响了企业的终端经营决策。

目前新能源汽车销售时的通常作法是新能源汽车生产企业扣除国家补贴和地方补贴款项后开票销售。但如果补贴额度不确定，企业就无法确定该如何向用户收取购车款。例如此前按照2016年发布的《关于调整新能源汽车推广应用财政补贴政策的通知》，地方财政补贴(地方各级财政补贴总和)不得超过中央财政单车补贴额的50%。然而实际上，各地政府出台补贴政策的时间表不确定，补贴的额度也不确定，这让企业无所适从，难以制订行之有效的市场营销策略。

此外，一些地方政府对补贴发放仅作原则性规定，并未明确发放时限，从而导致发放进程延缓。由于汽车生产企业需要为用户先行垫付财政补贴款，当政府补贴款长时间无法兑现时，则加大了汽车生产企业的成本负担。

构建全国统一大市场

您刚刚提到地方保护破坏了新能源汽车形成全国统一市场的进度，请问您对此有何建议?

王凤英：我认为首先应清查地方政府设置的不合理地方准入制度或备案制度，努力构建统一的国内新能源汽车市场。

例如对地方政府涉及市场准入、产业发展、招商引资、招标投标、政府采购、经营行为规范、资质标准等方面有违反市场公平竞争的，应给予经济、行政处罚，同时将此类事项纳入政府问责体系。与此同时，主管部门也应切实落实各项政策，不能选择性执法。

此外，产品标准和充电设施标准是形成全国统一大市场的基础性标准，不同企业可以有不同的技术选择，但必须遵守统一的标准要求。所以应进一步改革汽车行业的标准制定和形成机制，增加产学研多方参与性，确保制定过程的透明度。

地方保护现象屡禁不止，到底如何破解这一顽疾?

王凤英：我认为应研究调整汽车行业税制结构，逐步提高汽车使用环节和保有环节的税赋，降低生产和购买环节的税赋，使地方政府的支持重心从生产环节转向使用环节，唯有如此才能从根本上改变地方政府对本地企业提供保护的做法。

建议相关部门调研考虑将车辆购置税等消费环节的税费还给地方，专款专用于构建新能源汽车基础设施等领域的可能性和可行性，借此进一步优化新能源汽车的使用环境，推动新能源汽车的普及。

您刚刚还指出地方政府在购车环节提供现金补贴的弊病日益显现，请问对此您有何建议?

王凤英：我认为应鼓励地方政府将购车补贴转变为使用环节的补贴，如用电补贴、高速公路通行费补贴等，并将补贴直接付给用户。

此外，地方政府还应鼓励用户多用新能源汽车，减少燃油车使用频率，可为新能源汽车的个人用户提供不限购、不限行的非货币补贴，对法人用户给予相应的政策倾斜，从而鼓励用户真正用车，既推动产业发展，又能将节能减排落到实处。

地方政府应转变管理思路，改“替用户做选择”为“助用户做选择”，相信市场的力量，只有充分竞争才能让企业真正重视用户利益与诉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