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归化石能源并不是“率性”？如今美国的能源政策该如何解读？

△美国能源部长里克·佩里

3月初，美国能源部长里克·佩里在休斯顿举行的第37届“剑桥能源”会议主旨演讲中指出，美国当前及今后一个时期的能源政策可以概括为“能源新现实主义”。笔者在会议现场见证了佩里的演讲。这是美国政府高官首次在正式公开场合阐明特朗普执政时期美国的能源政策。

佩里在演讲的第一部分便郑重提出：“我担任本届美国能源部长已有一年......我和一些能源部长及权威专家进行了一些探讨，大家一致认为，能源安全为实现经济繁荣提供了路线图。美国就在遵循这个路线图，也走过一些弯路。但是，如今美国坚定了未来的方向，那就是能源新现实主义”。佩里在接下来的演讲中一共6次提及“能源新现实主义”。佩里着重强调的“能源新现实主义”政策的核心是通过推动技术创新，真正实现美国能源独立。

佩里的演讲可以归纳为两方面：一方面，过去近十年以页岩革命为核心的能源产业基础创新已经彻底改变了美国的能源供需结构，颠覆了绝大多数美国人一直持有的“美国能源供应是不安全的”悲观观念。“从过去十年的经验来看，技术创新可以让我们懂得，发展经济和保护环境是可以兼得的，这就是能源新现实主义的核心要义。”佩里如是强调。

另一方面，展望未来，“通过创新技术，从全球范围内来看，我们可以实现煤炭清洁化利用，通过技术创新还可以开发出更多低碳的天然气，化石能源整体碳排放量都会显著减少。这就是所谓的能源新现实主义。”佩里再次强调。

值得一提的是，美国内政部长瑞安·津克(Ryan Zinke)也参加了本届能源周，他在主旨演讲中强调了在美国本土生产能源以及与海外盟友合作生产能源的重要性;强调了能源生产应更环保、更经济、更安全，美国能源行业的监管框架应该鼓励、支持和激励最优的能源生产，而不应成为负担;承诺要实质性提升油气基础设置项目的审批速度。“以前那种审批一个项目需要数年甚至更长时间（的做法）是不可接受的。”他说。

从佩里和津克的演讲中可以看出，美国在特朗普执政时期回归化石能源、回归石油和天然气是一项长期且重大的政策调整;而且，回归传统化石能源不是特朗普本人的“率性”决定，而是在内阁和企业界层面均已经达成共识，这就是以更加务实的做法保障美国的能源供给，并以更务实的技术创新走低碳发展之路。这就是美国的“能源新现实主义”之路。具体还可以从以下几个方面进一步解析。

▷美国抛出“能源新现实主义”，从国际政治和国际关系的视角来看，特朗普上台已来，便果断终结了美国自上世纪七十年代以来奉行的“新自由主义”政策路线，这条路线的核心在于，将价值观和意识形态视为美国对外交往的基础。在能源问题上，一直以来，美国倾向于与盟国建立全方面战略合作伙伴关系，通过建立国际石油合作机制来保障能源供给。美国与沙特阿拉伯等产油大国的“特殊关系”，以及组织OECD国家成立国际能源署(IEA)，均是上世纪七八十年代美国能源政策的重要组成部分。

新自由主义政策在奥巴马执政时期达到了顶峰，此前在小布什政府“单边主义”政策之下呈现过一段“反常期”。特朗普上台后，发起“特朗普革命”，其目的不仅仅是要终结美国过去半个世纪的“新自由主义革命”，甚至还要终结美国自二战至今的“理想主义”路线，或称基于理想主义的全球化。特朗普极端务实的“新现实主义”路线在能源领域则可以解读为“能源新现实主义”，说白了，就是更多依靠传统化石能源和通过技术创新实现化石能源消费的低碳化，就是通过让传统能源产业焕发青春而带动更多制造业的发展，从而创造更多就业机会，让美国经济“脱虚向实”。

▷之所以称为“能源新现实主义”，是上世纪七八十年代美国奉行“能源现实主义”政策的升级版。1973年因中东战争爆发的全球性石油危机使得美国经济陷入“滞胀”的困境，时任美国总统卡特发表讲话，表示美国未来要更加注重国内能源的开发利用、更加注重通过技术创新达到节能的目的、更加强调对中东石油秩序的维护，并以更大力度惩罚那些破坏既定国际石油合作机制的国家，这就是后来“卡特主义”的重要内容之一。

卡特和里根时期的能源政策可以称之为“能源现实主义”。差不多30年过后，特朗普上台，重新提出美国的能源安全要依靠美国人自己而不是国际合作机制，沙特等OPEC国家从根本上无法保障美国的能源安全。特朗普时期的能源政策可以看作是对卡特时期基于现实主义能源政策的转型升级，由此，以佩里此次的演讲为标志，“能源新现实主义”进入人们视野。

▷“能源新现实主义”的内涵其一是通过创新重振化石能源雄风，其二是以更清洁的方式利用化石能源。正如佩里在演讲中指出的，美国今后的能源政策将回归到“现实主义”的政策上来，更多依靠国内能源，更多依靠技术创新(例如页岩油气的开发)来解决能源安全问题。同时，佩里着重强调美国不是要去除化石能源，而是能清洁、更高效地利用化石能源，要让能源产业成为美国经济增长的主力，解决更多就业问题。可见，美国因为页岩革命成功，实质性改变了自身能源体系和结构，也实质性改变了全球能源战略态势和国际政治形势。

▷“能源新现实主义”将对全球能源治理乃至世界政治经济格局带来重大影响。在笔者看来，美国“能源新现实主义”本质上是一种“逆全球化”的政策，符合特朗普的执政理念。预计未来一个时期，美国将减少对中东、中亚、拉美甚至非洲等全球油气富集地区的干涉和干预，将更多精力放在发展美国本国的能源产业上。中东北非、中亚和拉美是全球传统意义上的“不安定区域”，一直以来，美国扮演者“全球领导者”角色，在上述地区保持力量存在以维持基本的秩序。随着美国开始“独善其身”，这些地区相应会出现“后美国管控”时代，新的全球格局下，新的管控力量尚未来得及填补进去，这可能将导致全球油气重点富集地区的动荡和纷争加剧，从而给世界政治经济格局带来重大影响。

预计今后一个时期美国“能源新现实主义”将间接推动中国进入全球能源市场舞台的中央。中国已成为全球最大的油气进口国，而中国和OPEC、非OPEC等传统油气生产大国的关系也将取代他们过去和美国、欧洲的关系。就全世界范围来看，一种基于中国和全球主要油气生产国的新型合作机制正在构建中。